survival

万事胜意 永不回头

【纬钧】暮雪天光

 

 

*被许多人说脑洞很温柔

*假如有一天小齐消失了

*几句话南北不打tag

 

 



01

 

天是阴的,从窗口望去,外面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调。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窗台上,有几滴顺着墙壁淌了进来,在木地板上汇聚成不容忽视的水洼。

 

没有人关窗。

 

屋里安静又清冷。小虎窜上沙发,探过头去蹭主人的手腕,往日里不常见的乖巧却只换来那人心不在焉的抚摸。

 

手机屏幕的页面迟迟没有变换,光线一点点暗下来,灭掉的瞬间又被手指点亮。灭了又亮,亮了又灭,重复几次过后,周峻纬关掉了WiFi,用流量重新刷新——

 

对话框里依然躺着十几个小时前来自自己的问候。

 

【早安,老齐】

 

齐思钧平时不会这么久不回复,尤其是对他。

 

周峻纬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只能狠狠的揉了揉头发。他不敢表现得太粘人,仿佛自己是个控制狂,需要知道对方每分每秒的所在所想。虽然他有时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可异国恋的艰难他们彼此清楚,信任排在第一位。爱情之外,他们有各自的生活。

 

或许是他睡过去了,工作大概很累吧。周峻纬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深入思考即使是时差,也该看到信息了的事实。

 

他百般无聊,点开了对方的头像——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中自己的那部分。齐思钧从网友那里收罗到的时候惊呼这也拍得太好看了!于是那人不由分说的裁图加滤镜,他们的微信头像同时变成了对方的大头照,在聊天页面里不远不近的深情相望着——这是他们在聚光灯阴影里,属于自己的浪漫秘密。

 

周峻纬无意识的戳进了爱人的朋友圈——这下他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小虎咪呜一声跳下沙发,不知溜到何处。

 

主页里是三天可见。短短的一行字上面一片空白。

 

事情有些不对。

 

齐思钧是个话痨,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都爱在朋友圈里分享,往往三天可见的内容已经可以和自己的半年可见旗鼓相当。

 

周峻纬还记得,齐思钧前天给自己发了一段他在超市里听到的《绿光》。音频里他边录边笑,给自己洗脑之后,立刻转手发到了朋友圈祸害其他人,他们在评论区里看着别人的埋怨笑成一片。但是现在,那个音频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那些七七八八,零碎有趣的日常,一起消失了。

 

有什么事情好像发生了。

 

他立刻拨通了齐思钧的电话。爱人的手机号总是在他通讯录的最前面。“老齐”两个字跟在一长串数不过来的A之后,来确保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他上面。

 

电话那边没有让他等待,机械女音冰冷的回复道——“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齐思钧不会关机。他们还曾为了睡觉时是否需要关机的事情吵过一架。他条分缕析的讲述着手机辐射的坏处,可所有逻辑还是在一句委屈的“可是如果我做了噩梦,我想立刻找到你啊。”面前分崩离析。

 

周峻纬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措——异国恋患得患失的感觉无限在他面前放大——他退出不断循环的拨号,有些手忙脚乱的点开了朋友的电话。

 

“嘟——嘟——嘟——喂?峻纬?”谢天谢地,郭文韬熟悉的声音跨过几千几万里传了过来,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周峻纬死死的抓住手机,组织自己迷糊的大脑开始措辞。

 

“咳,是我,那个……文韬啊,你能联系到老齐吗?我给他发信息他一直没有回,打电话也没有接……”周峻纬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如果我哪里惹他发脾气了的话。”

 

郭文韬有些意外。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好像从未有过矛盾,说是吵架也只是小打小闹,更何况,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小齐哥做出把人拉黑这样的事。他一边安抚着焦虑的朋友,一边把电脑桌前忘我奋战游戏的男朋友拽了起来。

 

“小齐?”蒲熠星摘下耳机,“他怎么会拉黑周峻纬?”

 

郭文韬并没有回答,只是严厉的用眼神催促他打电话。蒲熠星举手投降,悻悻的点开通讯录,把手机拿到耳边——下一秒,懒散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关机了 

蒲熠星用嘴型说道,脸上也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郭文韬皱起了眉,电话那边不断的催问让他有点难以招架,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就在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件事,或许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我们也打不通……你等着!九洲好像在附近,我让他去一下小齐家。”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周峻纬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几秒钟前郭文韬的声音还嗡嗡的在耳边回响。阳台对面的住户开了灯准备晚饭,几点微弱的灯光照明,在这昏暗里他几乎摸不清方向,就像一个悲情的独角戏。

 

他慢慢的、缓缓的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夜晚的寒气在他的袖口汇聚起来,蔓延进骨头里。一条信息弹了出来——是邵明明。

 

【纬爹你千万要好好安慰小齐哥啊我听后台的朋友说看他整个人脸色都不对了】

 

周峻纬强行镇定的打字回复——

 

【什么意思?】

 

那边秒回【你还不知道?您老年人不上网冲浪的吗?打开微博……我可先告诉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他没有时间再去理会那边跳出来的叮咛嘱咐,直接打开不怎么点开的APP——这下他看到了——爱人的名字高高的挂在热搜榜单上,红得刺眼。他手抖了几次,才艰难的点进去。

 

手机的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几秒钟后,他打开了订票页面。

 

 

02

 

其实周峻纬信息发过来的那瞬间齐思钧就看到了。

 

他根本没有睡觉。

 

从电视台回来的时候,齐思钧心不在焉得像是一个幽灵——踩着红灯走过人行道,湍急的车流在距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堆积,尖利的鸣笛声好像丝毫进不了他的耳朵——他走过热闹的步行街,仿佛失去了避让的功能,愣愣的一条直线笔直走进人流,如同摩西分海一般,来往的路人都礼貌的躲开——路上有人朝他打招呼,可是他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于是漠然的经过对方,冷淡得不可思议——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总之他站在了熟悉的大门外,下意识掏出了正确的钥匙。

 

咔哒——钥匙插入了锁孔,需要旋转两圈半,可是他怎么使劲都转不动。

 

钥匙坏了吗?为什么卡住了?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可怕,几乎拿不住任何东西。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手一松,哗啦啦一大串钥匙砸在走廊上,应急灯闻声开启,惨白的光从头顶打过来。

 

我怎么了?

 

他突然觉得好笑,明明节目里一拳490的自己,现在笨拙得连钥匙都拿不住。他弯下腰伸手去捡——可是还没碰到钥匙他就突然反悔了——他又不想捡了。

 

他贴着墙壁慢动作的滑到地上,瓷砖好冷,碰到瞬间他就打了个哆嗦。可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再站起来了,只好颓然的、不甘的把自己砸在地上。

 

就这样吧。

 

齐思钧仰头靠在墙壁上,对自己说。

 

走廊很窄,他没法伸展开自己的腿,若是他换个方向,背后又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他突然觉得好委屈,眼泪好像立刻就在眼眶里开始打转。这是什么狗屁设计!他恨恨的在心里骂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指滑动页面,从头翻到尾,也找不到感兴趣的app,于是他又一次打开了微博。消息键那里跳动着不断累积的数字,红色的小点就像是无声的恶魔,殷切在他耳边低语。霎那间齐思钧已经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点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艾特和评论,铺天盖地的质疑与辱骂,那些熟悉的汉字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平静的翻过几百条留言,然后发现自己开始认不得其中任何一个字。

 

好吧,那就先不看了。

 

他随手将手机一丢,闭上眼睛。

 

几个小时前的画面又历历在目——他在重要的直播节目里叫错了嘉宾名字,搭档赶紧开了个玩笑补救,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脑海里一下子变得空白——他忘记了下面的主持词,甚至忘记了去看手卡——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摄像头,以及摄像头后黑压压的观众。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巨大无边的世界里充满了乱成一团的嗡鸣,好像几千几万只蜜蜂在他周围飞舞。这声音好像化为了实形,像一个巴掌一样将他一把掀翻在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之前犯过的所有错误都在他眼前像幻灯片一样重现。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挽回,可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最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前辈牵下了台。他在后台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即使那人是业界公认的从不发火,永远温柔的前辈。

 

前辈欲言又止,末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说,“小齐,没事的,回去好好休息,别多想。”

 

于是他回来了。

 

他不敢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不断地重复——嘉宾尴尬的表情,观众埋怨的低语,前辈不解的眼神——都在扯着他的衣领,声嘶力竭的喊着“齐思钧你这个废物!”

 

可他也不敢再打开手机。他不知道这件事会以怎样的速度传播,造成怎样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不敢看到自己的粉丝无力的帮他抵挡外界的冲击,在无边无际的谩骂中,一点点卑微着低下头去。

 

走廊上的灯灭了,他坐在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衣料摩擦发出窣窣的声音,他把头埋进膝盖,试图让自己缩成一个球,不给寒冷留下一丝钻进来的缝隙。

 

手机在瓷砖上震了一下。半晌,齐思钧抬起一点脑袋,伸手将它翻了个面。

 

【早安,老齐】

 

周峻纬的信息一条接一条的跳了出来。

 

【到家了吗?工作累不累?累了就早点休息,睡觉前给自己热一杯牛奶。不想喝的话就奖励自己加半块冰糖,暖胃又助眠。】

 

【已经睡了吗?】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醒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晚安,好梦】

 

【我爱你】

 

手机的光慢慢暗了下来,再然后,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抽泣。

 

本来还没有那么委屈,直到看到你。

 

 

03

 

周峻纬走出机场的时候,蒲熠星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他的伪装措施做的实在不错——帽子口罩样样不差,可他周身的气场都仿佛凝固了,透露出一种极度的低气压,令人不敢靠近。

 

蒲熠星和郭文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上前接过周峻纬的行李,一路无言的走进停车场。

 

蒲熠星开车。郭文韬的手在车门那里犹豫了片刻,就从副驾驶的位置绕到了后座。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已经坐好的周峻纬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人看上去总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可是没人知道他现在究竟怎样心乱如麻。

 

要是小齐在这里就好了,至少有人能读懂他脑子里的想法。郭文韬深吸一口气,还是主动开口,“小齐不在家,唐九洲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动静。”

 

身边的男人慢慢的点了点头。

 

蒲熠星在后视镜里和男友对视一眼,接过话,“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明明联系了电视台那边的人,说是小齐请了长假要去散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九洲怀疑他换了新的电话卡,就是为了让我们找不到他,好自己冷静一下。”郭文韬担忧的瞥了一眼那人,“我觉得小齐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可能真的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那边沉默的好久,周峻纬歪着头看向车窗外。熟悉的景色在快速向后移动着,镜面倒映出的他的虚像和他本身重合在一起,像电影里的重影一样朦胧的晃动着。

 

“我知道。”他突然开口,嗓子有点哑。

 

“嗯?”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现状,思考自己的爱人。

 

“他总是给人一种,乐观的,积极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伤害不了他,”周峻纬慢慢的措辞,好像想把自己脑子里的齐思钧,完完整整的呈现出来,“可是大家看到的不是他。真正的齐思钧会在半夜翻看恶意的评论,失眠直到天亮,也会不断的回看主持的失误,强迫自己,记下每一个重点。”

 

“他,”周峻纬小声抽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很敏感,很不安,他会和自己较劲,觉得不应该出现那么多负面情绪,可他更害怕给别人添麻烦,有时候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很差劲——即使,我们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车开到小区门口,周峻纬挥挥手告别了两位友人。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楼道,按下了对应的楼层。

 

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他打开门,两双拖鞋直接映入眼帘。

 

它们并排摆在门厅——小浣熊的那双是他的,小狐狸是齐思钧的。他不常回来,他以为齐思钧会把他的拖鞋收进鞋柜里,却没想过,它一直这样摆在外面,和小狐狸亲亲热热的依偎在一起,等待着这房子的另一位主人。

 

周峻纬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面,换上拖鞋。

 

屋子里很干净,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不管早上怎样匆忙,齐思钧都会在冲出门之前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咖啡杯倒扣在对应的茶盘里,晾好的衣服整齐的摞在沙发上,餐厅桌子上的百合,明显被人修剪过,形状优雅的在瓶子里绽放。

 

他走进卧室。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电话卡,下面垫了一张纸,是齐思钧的字——我出门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

 

如果自己没有赶来,不知它会在这里落上多久的灰,那人回来看见时,又会有多么失落。

 

周峻纬走进洗手间想去洗把脸,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碴,青色的眼袋挂在脸上,眼角还有点泛红。他自嘲的笑笑,庆幸蒲熠星刚刚并没有出声嘲讽。水池边摆着白色的刷牙杯,蓝色红色两个牙刷靠在一起,像是两只天鹅垂颈缠绵。

 

他依稀记得临走前的牙刷不是现在的样式。

 

所以,齐思钧换掉牙刷的时候,也会一直给自己换上同样的款式吗?即使是知道——他很久不会回来。

 

他绕到餐厅,打开冰箱的门,摆满了猕猴桃的架子让他猝不及防——齐思钧并不喜欢吃,据说是小时候吃了太多产生了心理阴影,可偏偏自己是猕猴桃的狂热爱好者。齐思钧不工作的时候会专门去街边的水果摊给他挑水果,将他的胃口一点点养刁,然后笑着听自己在电话里抱怨国外的猕猴桃没有他买的好吃。

 

周峻纬把冰箱门关上,靠在上面。

 

他是多么期待着陪伴啊。可是在他们每天的聊天中,齐思钧将那点占有欲,那点无理取闹的纠缠,那点撕心裂肺的想念,都掩饰得太好。

 

客厅的玻璃已经蔓延上晚霞的余晖,对面的景色都开始慢慢后退,逐渐变得黯然失色。周峻纬心里最初隐隐存在着一点失落,但是现在被更多的心疼无措冲散了。

 

小狐狸犯了错,受了伤,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嘴硬的拒绝任何人的好意,可是它心里,是多么希望这时有人可以找到它,陪着它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才能找到自己的小狐狸呢?

 

 

04

 

飞机落地的颠簸,将齐思钧从睡梦中唤醒。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平坦厚实的雪铺满了整个白茫茫的天地,阳光盖在上面,熠熠生辉。

 

他打开手机,等了片刻,短信页面也没有弹出的新消息提示。齐思钧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已经换了新的手机卡,卸载了所有聊天软件。

 

他最初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平复一下心情。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用足够长的时间脱离过去的生活,让自己置身世外,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究竟适不适合那个舞台。可突然有了假期,齐思钧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漫无目的的收拾着要带的衣服和行李。他突然看到书桌上自己借回来许久但没有时间看的那本《小东西》,封面上烫金印着都德的名字,于是他就这么草率又坚定的定下了目的地——安道尔,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票,重回十八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齐思钧卸下手机卡的时候也犹豫过,要不要给周峻纬发个消息。他不知道这样匆忙突然的离去会不会让谁惦念担忧,可他又孩子气的不想预告自己的方向。写废了好几张纸,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句简单的话——给甚至还不确定是否会看到的爱人。

 

 

安道尔小小的城镇被黑压压的一片群山环绕在中间,皑皑的白雪覆盖其上,显衬出一片清寒、静谧的氛围。路上没什么行人,徒有光秃秃的利器似的树木在街道边舒展。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漆着红色,是冰天雪地之间唯一暖暖的所在。

 

齐思钧拖着行李箱倒了大大小小四五趟巴士,昏昏沉沉不知坐了多久的车,最后才按照手机导航的指示来到离客栈最近的公交站台。他没有穿得很厚,实际上他自己根本分不清几度的天气下要穿些什么——往日周峻纬总是会查好他这边的天气,在降温时提醒他穿上秋裤,升温时嘱咐他将短袖翻出来。他脖子上围着的那个围脖,甚至都是他刚刚在机场里现买的。

 

齐思钧把脸深深埋进围巾里,车门打开,寒气迎面扑来。他提溜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一脚踩进深不见底的雪里。下飞机时看到的阳光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的天空上云朵密布,他走了一小段路,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

 

他抬头望向天空——下雪了。黄昏冷瑟瑟地降临,暮色苍茫,远山上的杉林,从那还在夕晖晚照下覆盖着白雪的群山那边,悄悄地压过来。齐思钧觉得自己好像在原地绕圈子,于是只好停下来对着手机研究。

 

这里的信号不像国内,时断时续的,加载的小圈在不停的旋转,将等候人的耐心一一消磨殆尽。路面上结了冰,齐思钧只好小心翼翼的小步往前移动。

 

雪越下越大,他的视野里逐渐只剩下飘落的像是鹅毛一样的白色。长沙也下雪,但多半是小雪霏霏那样的点缀,他不曾见过如此这般的场景,也不曾见过傍晚的雪——他总是在清晨早早离开,再在夜里独自归来。他索性停下来,看着山巅上的余晖一点点褪色,顶峰积雪上的霞光一点点消散。

 

原来这就是黄昏的大雪。他默默惊叹着,想要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可是手指放在了快门键上,他又想起此时的自己没有分享的对象。要是周峻纬在就好了。他没出息的想着。周峻纬在的话,他也根本不会迷路。

 

还好,齐思钧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预定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一对土生土长的加泰罗尼亚夫妻,西班牙语的卷舌翘舌让他云里雾里,最后双方还是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老板热情的帮他把行李箱提上了楼,比比划划的告诉他如果没吃晚饭可以下来跟他们一起。齐思钧笑着致谢,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是意料之内的小,但也够一个人居住。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居民们矮矮的小屋子。齐思钧把帽子和围脖摘下来挂在衣架上,研究了一下取暖器怎么打开,然后就开始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折腾出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他早早的钻进被子里,研究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既然是一个人的游玩,那他可以睡到自然醒,起来后走到哪里算哪里,看到有兴趣的东西还可以驻足很久,尝试每一个稀奇古怪的食物。齐思钧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迷迷糊糊的想。

 

不会有人告诉他应该做这个,做那个,即使他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也可以自己吐吐舌头一笑而过。

 

好像真的挺好的。

 

取暖器没有带来多大的温暖,被子之外的空气还是冷冰冰的。他狠狠的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要是周峻纬在,他就可以窝在他永远暖和的怀里,轻而易举的睡去了。这样想来,如果周峻纬在,他还是一样的快乐,因为他总是尊重他的一切决定,陪着他做着天马行空的梦和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他不能要求周峻纬总是在他身边。他甚至没有勇气公开两人的恋情。周峻纬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就像是他年少时仰望着的太阳。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在阴影里默默歌颂着别人的光。

 

他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明天起来的时候,要和老板说一下取暖器的问题。齐思钧想着,半梦半醒着睡去。

 

 

05

 

一觉醒来腰酸背疼。周峻纬这才发现昨晚他直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用冰箱里仅有的挂面给自己煮了一碗当作早午饭,马马虎虎对付了一下。打开冰箱再次看到那两层猕猴桃,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于是赶紧垂下视线不再看去。

 

他出了门,在小区门口停下,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形形色色的人群,偌大的天地他不知自己应该去向哪里。他掏出手机,聊天置顶的页面依然没有人回复,反而邵明明和唐九洲给他发了一堆啰里吧嗦的安慰。郭文韬和蒲熠星也简单的问了几句,可是文字里的忧虑谁都看得出来。他耐着性子一条条看完,回复他们——“别担心,我会找到他的。”可放下手机,他也不知该从何找起。

 

“先生?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周峻纬回过头,发现小区门口的保安走到了自己面前。小伙子年纪不大,皮肤黝黑,帽檐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或许是自己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站了太久,行迹有些可疑。

 

他抬手摸了一下耳朵,收拾好了满怀的破碎,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什么事。”

 

“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的,我尽量帮到你。”保安小哥真诚地说。

 

周峻纬不好再拒绝,简单给他描述了一下齐思钧的外貌长相,但没成想,对方露出了惊喜的笑——

 

“噢!你说他呀!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我记得他!”

 

他挑了下眉毛表示不解,保安小哥继续说道,“我来这里工作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和各位业主也不认识,上班第一天特别忐忑,还没开始就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但你说的那个业主啊,早上上班的时候经过保安亭特意停下来跟我笑着打了个招呼,还问我是不是新来的,第一次见到我。把我感动坏了,也受到了不少鼓励……后来我发现,他每次出门上班,下班回来都会专门跟我打招呼。”

 

“我跟其他保安分享这件事,他们还怪我大惊小怪,说是这个先生人特别好,从住进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在坚持这样做……其实你们可能觉得这点小事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这帮人啊,心里都感激着呢,那简简单单一个问候,就好像我们真的融入了这个大城市,不再是漂泊无根的人了!”

 

“偶尔过节,这个先生还会把拎回来的水果,饮料什么的分给我们,我真的,”保安小哥的语气有些激动,他好像哽了一下,“离开老家来这里这么久,我真的从来没遇到过他这么好的人,不仅不会不把保安当回事,还给我们这么多东西——他的老板、同事、对象、朋友都是走了多久的好运才能碰上他呀!”

 

周峻纬笑了,“你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就认定他是个好人?”

 

“是的,即使我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干什么工作,可我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和保安再三解释了齐思钧只是出门旅游之后,周峻纬沿着爱人平时上班的路漫无边际的走着。小吃店门前人流密集,音像店里传来优美的旋律,夹着公文包的白领匆匆的走进地铁,上学的孩子蹦跳着前行。他走啊走,目光突然落在了一家小小的奶茶店招牌上。他眯着眼琢磨了一下,想起齐思钧好像和他提起过。

 

店铺很小,前台的女孩子正趴在吧台上写作业,马尾垂在身后,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见他进来她连忙起身。周峻纬点了一杯招牌奶茶,就坐进店铺角落的小圆凳上等待。

 

女孩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做好给他送了过来。周峻纬插上吸管深吸一口,甜味过后茶叶的苦涩来的恰到好处,怪不得齐思钧会特意提起这家店。

 

女孩回到柜台再次拿起了笔,小小的背影面前是嘈杂的街道,可她认真的不为所动。

 

“嘿!”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跳到了奶茶店门口,看样子她们认识,欢喜的聊起了天,周峻纬无意听别人的谈话,可是女孩子叽叽喳喳雀跃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店铺。

 

“那个小哥哥今天没来?”同学边问边往店里打量,和周峻纬对视一眼后愣了一下,赶紧把目光转了回来,脸上却爬满红霞。

 

“嗯,没来。”女孩咬着笔,“那个哥哥很忙啦,有空才会来看我。”

 

“我觉得今天店里的那个更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同学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

 

“什么鬼?我很长情的好吗,”女孩推了一把对方,开玩笑的说道,“再说啦,人家哥哥有女朋友了,别把我们说在一起,到时候那个姐姐也会不高兴的。”

 

“知道了知道了!”同学又笑着说了几句,两人才挥手告别。

 

“你怎么没去上学?”周峻纬突然开口。

 

女孩被吓了一跳,从柜台转过来看他,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小鹿一样。

 

“刚刚的是你同学吧?”周峻纬慢慢搅动杯子里的珍珠,“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问了一句,不方便的话不用理我。”

 

“没事。”女孩整个人都转了过来,歪着头坦然的笑笑,“我们家没有钱也没户口,我去读书就只能我妈妈一个人养家糊口,她太累了,所以我自己辍学出来打工了,没告诉她。”

 

“啊,我爸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走了,他嫌弃我是个女孩,不想要我,可是我妈不肯把我丢下,所以他一个人离开了。”

 

周峻纬点了点头,不想触及对方的痛处,于是不再多问。女孩写了一会儿题,或许是太久没人陪她聊天了,反倒兀自开口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就这样一直打工下去的,但是有人告诉我,不管有没有书读,我都不能放弃学习。”

 

周峻纬抬起头,女孩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他慢慢的说“那个人说的很对,读了书,你才能有更好的未来,这也是你妈妈期待的。”

 

“你和那个哥哥很像。”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周峻纬,“你们都给我一种同样的感觉,很温柔,很理智,但又好像很坚定。最开始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结果他总来店里,只是点一杯最普通的奶茶,然后给我讲各种人生大道理……我一开始懒得搭理他,鸡汤的话谁不会说,可他后来开始给我讲他的例子,他也开过奶茶店,卖过教辅书,过过很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日子,这些经历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可还是学习,给了他阶梯,去看更广阔的风景。于是我要来了我同学的课本、作业,在看店的时候自己学。”

 

周峻纬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再给我讲讲他,那个劝你学习的哥哥。”

 

女孩转了转眼珠,不疑有他,“他语文很厉害,说话的时候总是讲一些我没听过的成语,但我语文也不差,只是数学实在头疼了点。他下班路过的时候会停下来给我讲讲数学题——我觉得他的数学好像不怎么样,他总是说着说着看看题思考一下,但被我瞄到了好几次他偷偷给别人发消息求助。”

 

这下他终于知道了对话框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学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他跟我坦白他求助了恋人,我觉得那个姐姐也好厉害!会做这么难的题,还有求必应的一直做……但我更羡慕她,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女孩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的说,“不过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想,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应该喜欢他。”

 

一杯奶茶到底,周峻纬站起来把杯子扔进垃圾桶。他走到吧台前,凑过去看女孩划掉的草稿,顺手拿起一支笔,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连接了一条辅助线。

 

“这次再试试。”他走出奶茶店,几乎混入人流,下一秒又回头朝她笑起来。

 

“我也觉得,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喜欢他的。”

 

 

06

 

比天光来的更早的,是令人无法喘息的鼻塞。

 

齐思钧下楼和老板夫妇打招呼的时候,浓重的鼻音把两人吓了一跳。老板娘伸手怼丈夫,让他赶紧叫家庭医生过来,却被齐思钧连连拒绝,说是已经吃过了感冒药,很快就见效。

 

早饭老板娘做了非常有特色的西班牙土豆饼,还切了火腿,让齐思钧食指大动。老板说这虽然不是最有名的伊比利亚火腿,但味道丝毫不差。这样算来,这也是他这两天以来第一顿好好吃的饭。

 

饭后告别了老板夫妇,齐思钧坐上了前去滑雪场的巴士。临走前他仔细的问过老板具体的路线,攻略里有人吐槽安道尔的地图太过抽象他还没信,可是昨天的实地考察让他不由得谨慎再谨慎。巴士并不贵,不到两欧元。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早了,车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一堆座位上,除了司机和齐思钧,就只剩前面一对情侣。

 

欧洲人的眼眶很深邃,鼻梁高挺,他们只是有时偏头对视,相视一笑,就有一种深情的感觉。齐思钧不想再吃狗粮,于是微笑着转过头,把耳机带上。

 

车窗有点脏,蒙着一层灰雾一样的东西,可开动之后,又豁然明亮了。玻璃窗上,齐思钧的脸在暗色的风景之上闪闪浮现,又在明亮的白雪中慢慢消失,像是介于梦幻同现实之间的另一种颜色。

 

手机里播着昨天下好的西班牙歌曲,歌词他听不懂,可是声音温柔却有力量。

 

他靠在窗户上,随着车一路晃晃悠悠。

 

 

滑雪场和国内的并不一样,没有出租滑雪服的地方。齐思钧临出发前给自己套了两条牛仔裤,对着镜子感觉有些窝窝囊囊,不忍直视,但是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

 

他坐着缆车从北面爬上山峰,冬日上午淡淡的阳光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铺开,没有雪覆盖着的山谷露出底部黑色的崎岖的岩石。黑白交替的强烈冲击感令人震撼。

 

沿着缆车不知前进了多久,眼前逐渐辽阔——山巅好像精工的雕刻,现出一道柔和的斜线,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山头罩满了阳光,金灿灿的一兜拢在中间,这是山峦之间唯一的景色。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耸立着一个个信号塔一样的白色建筑,慢慢的在视野里变大,从身边掠过后又逐渐缩小。

 

他拿着设备,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雪白的,绸缎似的滑雪道一直延绵着无限伸长,汇聚成远处的一个小点。齐思钧曾经简单的学过一点滑雪,刹车转弯什么的还是比较熟练,只稍微摔了几次,模仿着旁边滑雪高手的动作,那种熟悉的感觉就重新回来了。

 

滑板载着齐思钧一次次地疾驰,刺骨的寒风让脸开始变得僵硬,雪屑像成千上万根银针一样扎过来,可是他的心里只有无法言语的惬意——就像是坐上了什么超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

 

齐思钧让滑雪板载着自己的身体奔驰,雪像浪一样飞溅在身后,单调的摩擦声,却给人带来无限的快意。

 

他猛地刹住车。

 

面前是环绕的山谷,周围偶尔滑过其他人,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在意他的举动。

 

齐思钧举起双手环绕嘴边,像是一个喇叭的形状。

 

 

“啊———”他大喊一声。

 

他的声音很大,回荡在没有人的空间里。一只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盘旋在头顶一望无垠的蓝天上。

 

“啊———”他发泄似的喊着,好像要宣泄出心中所有的难过愤懑。

 

铺天盖地温和的阳光洗净了身上的浮尘,快乐的因子在体内轻盈的跳跃着。看不见的封印解除了,有什么东西慢慢活了过来。齐思钧突然想起,自己若是没有成为一个主持人,最初的梦想就是去游山玩水,环球旅行。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站在异国的土地上,感受着不一样的人生。这究竟算不算是另一种因祸得福呢?

 

 

07

 

最开始发现事情不对的,是齐思钧的粉丝。他临时起意的旅行鸽掉了一周前跟粉丝们约定好的直播。粉丝们老老实实的等了一整天,最后连个直播取消的微博也没等到。她们被撕怕了、骂怕了,此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询问,只好把疑惑藏在心中,在超话里担忧几句。

 

可是事情的发展让人难料。电视台另一个新推出的节目里,新人主持犯了大错,不仅主持的磕磕巴巴,问的问题还让嘉宾频频变了脸色。后期再怎么剪辑也剪不出好效果,节目一出,立刻一片哗然,更有营销号顺着网线爬过去爆料,一时间新瓜旧瓜让人应接不暇。已经淡出了网友眼中的齐思钧也再次被人拿出来对比。

 

“你看齐思钧主持了这么久节目,犯错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节目要是齐思钧主持,肯定不会这样。”

“就算齐思钧前段时间犯了错,起码这小伙子人品绝对没得说啊,哪像现在这个……”

 

身为公众人物,被拉踩已经成了常态。有的人在拉踩过程中被贬低的一文不值,也有的人可以借着这样的机会,洗去冤屈,重返大众视野。这其中的是非对错,无人说得清。

 

齐思钧去哪了呢?好像挺久没出来营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主持啊?网友们在官博下面疯狂留言,电视台那边也希望齐思钧可以配合的发一条微博。可是谁也联系不上他。

 

一片混乱中有人说,齐思钧最后一次上线,是在被全网黑的那天。

 

这话一出,大家先是默然不语,而后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粉丝们疯了一样的找自己的偶像,齐思钧这三个字常驻热搜话题榜,连围观的路人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也隐隐不忍的随着转发。

 

几个年纪小的粉丝还跑到周峻纬这里私信,小心翼翼的询问,“如果哥哥还好的话,能不能拜托纬爹给我们报个平安?”

 

可是,谁来给我报齐思钧的平安呢?

 

周峻纬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这几天他走过了齐思钧曾经走过的店铺、街道,却没有多少收获。蒲熠星郭文韬他们差点和他一起寻找,被周峻纬以你们有工作为由委婉拒绝了。

 

他吃完了冰箱里最后一个猕猴桃,酸酸涩涩的甜味过后,舌尖上有着说不出的苦涩。空荡荡的冰箱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于是他决定出门买点东西把它填满。

 

他跟保安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农贸市场的位置。如果时间足够,齐思钧喜欢去农贸市场买东西而不是超市。他说那里不仅有最新鲜的水果,还能让他感受到生活的气息。

 

还没走到市场,街边已经有了沿街摆摊的小贩。周峻纬在国外并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于是有一点好奇的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蹲在一个老婆婆的水果摊前买樱桃,两人已经成交了,那女人说怕袋子漏,让老婆婆再给她一个袋子。老婆婆回身的瞬间,妇女张开五指,在樱桃担子里使劲抓了一大把,揣进口袋里,笑呵呵的接过老婆婆新拿的塑料袋,在她的感谢声中不慌不忙的走了。

 

周围的人并没有出声提醒,好像这样的事情太过寻常。周峻纬走到摊子前,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要点什么?我这儿的樱桃可好了,不信可以尝尝。”老婆婆的眼睛是浑浊的,她抬起头看向他,视线并没有聚焦。她看不见。

 

这一下子就击中了周峻纬的心。他蹲了下来,“那就来点樱桃吧……我爱人喜欢吃樱桃。”

 

老奶奶慢悠悠的扯了一个塑料袋摸索着递给他,“来,你自己挑好的装,给女朋友的可得选好点。”

 

周峻纬接过袋子,随意的抓了几把,“不挑了,我信您。”又不知怎得,藏了许久的秘密此时有些按耐不住,他脱口而出,“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老婆婆并没有惊讶,反而乐呵呵的抬起头,凑过来,似乎想要把周峻纬看得更仔细些。

 

“男娃娃呀?嗨,男娃娃也没什么关系的,你们喜欢就好。”她擦了擦手,“之前也有个男娃娃,总来我这里买水果,猕猴桃一挑就是好几斤。我说你一次性吃这么多是要坏肚子的!他跟我说呀,他男朋友就好这一口,他多买点回去放在冰箱里,万一对方突然回来,也有好吃的水果吃……他可真爱他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男朋友有没有回来过给他惊喜。”

 

周峻纬拣樱桃的手慢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头涌出巨大的酸涩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他正了正身,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奶奶,刚刚的客人抓了一大把樱桃走。”

 

“我知道。”

 

“您知道?”周峻纬有些讶异。

 

“这么多年眼睛不好使,其他地方就得更好使一些才是。谁少给了钱,谁多拿了东西,我老婆子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心里亮堂着呢。”老婆婆从另一个担子里抓了一把沙糖桔,不由分说的塞进周峻纬怀里,“你是个好孩子……这周围多少人看在眼里,心想我是个瞎子,也不出声提醒,可我知道,这世上还是你们这样的好孩子多。”

 

周峻纬想把橘子还回去,却被老婆婆制止了,她的力气很大,坚定得让人肃然起敬。

 

“好好,我收下桔子,那我陪陪你吧,在这儿聊一会儿。”

 

“也好,那个男娃娃有好几天没来了,也没人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事。”老婆婆往旁边挪了一下,分给周峻纬半个台阶。“他总是给我讲工作上遇到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有意思的人,我觉得他的生活就跟小说似的,你说怎么就有这么多事让他赶上了呢!”

 

“那他……有没有跟你聊过他的愿望,比如说要是不工作的话,干点什么?”

 

“哎呀,还真讲过,他说他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时间休息,要是有时间的话,想和他男朋友一起出门旅游,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当一个什么……旅行,什么——”

 

“旅行家?”

 

“对对,就这个词。”

 

“那您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啊,在我眼里当然是最好的那种人。你可别觉得我眼睛看不见,说这话是不负责任。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小孩儿,给我读个报纸,说个绕口令啥的,有时我担子里的东西剩的不多了,他就一次性全买了,说是想让我早点回家,别总在马路边上坐着不安全,呼吸什么废气什么的。他声音也好听,脾气也好,见着我的时候都开开心心的,好像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不过也是呢,这么好的小孩儿,谁忍心给他气受!谁忍心说他呢!”

 

“——哎,你怎么净问我那孩子的事?你是他什么人吗?”

 

周峻纬从自己的水果袋子里拿出一个桔子,扒完皮递给老婆婆。

 

“亲人。”

 

 

08

 

老板夫妇很喜欢齐思钧。这个客人笑起来的时候屋外的雪都要化了,又懂事得很,从外面溜达回来还会帮他们一起打扫一楼的卫生,铲铲雪,洗洗菜什么的不在话下。语言不通,没法使劲夸奖,他们只能频频竖起大拇指。老板娘换着花样做菜——西班牙冷汤,阿斯图里亚斯炖菜,各种面包奶酪应接不暇,吃得齐思钧棱角分明的脸日渐圆润。

 

这些天来,齐思钧走过山谷石屋外的花园,在林荫小路上漫无边际的散步,看着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杈间投下来;走过人民广场飞舞的鸽群,鸽子们适应了游人的投喂,靠近也不闪躲,拖着肥墩墩的身子四处溜达;他走过博物馆大大小小的历史展品,感受那种庄严凝重肃穆沉寂的气氛;他也走过弯弯曲曲被雪掩埋的小巷,只为了寻找那一缕悠扬的萨克斯来自何处。

 

他好像忘记了曾经的一切,把那段生活彻底抛在了脑后,有时候只是坐在围栏上看手工匠人编制东西,就能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时光。

 

每个陌生人都对他善意的笑着,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眷恋。

 

他也会找老板借光碟,晚上窝在顶楼的沙发上,顶着满天星宿用投影仪播放——有些电影连英文字幕都没有,齐思钧听着演员们的声音,看着他们的表演,就好像已经知道了故事的全部走向。老板夫妇偶尔会上来陪他喝一杯酒,是呛人的烈酒,一口下去,熬过了最初的咳嗽难耐,四肢就开始奇迹般变得温暖。

 

他有时也会想起一个名字,虽然想起的次数在慢慢减少,可那个名字就好像是他在曾经那个世界里唯一的牵挂。每每想起,他的心总是会剧痛难挨——他开始后悔没有带来那个电话卡,他开始后悔把周峻纬推开。

 

可是下一秒,他又开始清醒——他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啊。

 

他可以自己堕落、犯错、挨骂,但不敢不愿不想——成为那人的牵绊。

 

还是不要想起他了。

还是不要想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老板把新的光碟递给他的时候眨了眨眼睛。齐思钧正猫着腰看客厅一侧的留言墙——那上面贴了各式各样的明信片,很多曾在这里来来往往的旅人,都用相片、纸条,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离开的时候也要写点什么。

 

齐思钧接过光碟,用英语道谢。

 

晚饭后他像往常一样爬上顶楼,将光碟放进投影机里。画面出现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部法国电影,不过幸好带了英文字幕。他用手机把一个个字母打进去,翻译页面跳出了名字——《新桥恋人》。

 

周峻纬好像推荐过。齐思钧摸了摸下巴,可是自己没有时间去看。

 

法国电影的滤镜偏深,更让人沉醉,法语的发音温柔缠绵。齐思钧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了剧情里。电影将法国式的浪漫和艺术体现到了极致,身为一部爱情文艺片,却又那么残酷,那么现实。

 

女主的眼睛非常好看,把前期的不安与迷离,后期的坚定而执着都做了完美的诠释。这段惊世骇俗的爱情就犹如一场最盛大的烟火,刻骨铭心的花火散去以后,夜空更显孤寂。齐思钧没有想到电影的结尾会这么绝望,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可他仔细想想,这样的结尾也是最好的样子——有人原地挣扎,无能为力,也有人心存希望所以得到了救赎。

 

电影结束后的字幕一行行掠过,齐思钧并没有立刻起身关掉屏幕,只是怔怔的在沙发上坐着。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记住电影高潮时那些唯美的片段,可一句台词却让他感受到了当头一棒的冲击。

 

米歇尔说,“我的梦叫我来的,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没有开灯的房间和窗外的夜色混成一片,空气清冷稀薄,齐思钧使劲深呼吸了几下才喘上来气。

 

他突然想起客栈的那面留言墙,在一堆不认识的外语之间,一个写着中文的明信片格外显眼,他使劲凑上前去看,那人的字很漂亮,可是内容更令人难忘——

 

“永远记住,把自己留给爱你、在乎你的人。”

 

“路上即使有再多纷纷扰扰,穿过人山人海,他还是会奔你而来。”

 

 

09

 

周峻纬在齐思钧留下的卡包里面翻到了一张读书卡。他看着桌子上失败了的,数不胜数的ID卡,没有片刻的犹豫,还是拿着卡出门去试。

 

万一呢?或许他真的留下了点什么痕迹。

 

这几天来,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的寻找。

 

网上的舆论越来越大,#寻找齐思钧#甚至成为了一个点击率颇高的话题。越来越多的粉丝走上街头,沿着齐思钧平时拍过照的地方寻找。他还是没有拦住蒲熠星和郭文韬——当他们出现在家门口走廊里,他看着他们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要拦不住了。邵明明和唐九洲也默不作声的出门寻找——他没有力气去揽下这一切——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找不到他。

 

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但心底最深处还是存着一丝不甘,一丝不愿。

 

如果有人可以找到他,那个人一定是我。

 

 

周峻纬推开书店的大门,被映入眼帘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惊得退后一步。一只胖乎乎的加菲猫坐在书店的柜台上,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舔了舔身上的毛闭上眼不再动弹。

 

一只白色的影子从脚边窜了出来——萨摩耶吐着舌头,笑容满面的扒着他的裤子。

 

“下去!”正为难时,一个男人拿着一个咖啡杯,慢悠悠的从店里走了出来。萨摩立刻听话的放下爪子,小跑着过去坐在他的脚边。

 

周峻纬这才有时间环顾四周。这家书店非常别具一格,胡桃木书架们都在店铺后方,靠近橱窗的地方摆着一些各式各样的懒人沙发,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抱着书坐在阳光里,一个白领把电脑放在桌前,弯下腰去抚摸趴在毛茸茸地毯上的比熊。

 

大家都沉默不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空气里飘着咖啡的香气,只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到了无限的美好。

 

“有什么事吗?”老板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陌生的面孔。

 

“呃,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这张卡的主人。”周峻纬压低声音不想影响别人,将卡片递了过去,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老板接过卡,在电脑上刷了一下,客户信息跳了出来。

 

“啊,是这位先生啊。”老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上次借的书还没有还,快到期了我还奇怪呢,之前他总是早早的还回来,从不需要发信息催促。”

 

“他看些什么书呢?”周峻纬问道。

 

“很有意思,”老板滑动鼠标,检查着借书页面“他喜欢借关于心理学的书……你或许也能想到,心理学是多么枯燥难懂的东西,可是他会把一本本大部头借回去,没过几天就看完了还回来。我之前还想过,是不是他拿回家根本没看,但有次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关于心理学的读者交谈会,他的发言非常不错,我甚至都以为,他就是学心理学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爱人是学心理学的,”老板抬起眼睛,“是你吧?”

 

周峻纬直接点点头承认了下来。

 

“他很爱你啊,”老板打趣的说,“很少有人会为了爱人的专业去从头开始学习这么枯燥无味的东西。他看的很忘我,偶尔周末一来就直接坐到我关门,所以这家伙谁也不喜欢,最喜欢他”老板指了指懒洋洋摊成一个大饼的加菲,“它钻进他怀里,一个下午都不用动弹。”

 

周峻纬没有讲话,他们两人之间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只有空气在缓缓颤动着。

 

这些天来,他不断的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齐思钧的片段,就像是拼图,一块块拼出他视线之外爱人。

 

这样的齐思钧好像和与他在一起时的齐思钧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又好像,在他不在的时候,更坚强,更温柔,更刻苦,更善意的去对待整个世界,不论这个世界用怎样的姿态回报他。

 

你看啊,老齐。原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你被这么多人记住、认可、喜爱。

 

周峻纬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另一半——“看!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可是此时,心里却盛满了心酸。他揉了一下眼睛,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他没还的那本书是什么吗?”

 

“当然……《小东西》,都德的《小东西》!”

 

周峻纬在舌尖上反复琢磨都德这个名字,颠三倒四的想着相关的一切。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影。

 

“我突然有个有点跳脱的想法,”他对老板说,“我想,我或许知道他去哪儿了。”

 

“都德吗?”老板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他。

 

他们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同一句话——

 

没去过安道尔,算什么旅行家。

 

 

10

 

齐思钧把圣霍安教堂留在了最后,就是为了在去之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这个教堂在世界上或许并不有名,却是安道尔不可不去的景点。它修建于11世纪,里面有一尊基督像和一座16世纪祭坛,非常珍贵精美。半山腰上全是金色的叶子树,春夏时的照片给人一种处于新疆的错觉,不过冬日里的景色实在逊色了些。

 

他是无神论者,可偏偏爱去拜访所有的教堂,他喜欢唱诗班空灵的歌声,喜欢彩绘玻璃斑斓的图案。教堂的尖顶闪闪发亮,虔诚的教徒们在这里留下诚挚的赞美,犯错的人们在这里懊悔着流泪。

 

每个人都可以犯错。每个人都拥有被原谅的机会。

 

齐思钧喜欢这种感觉。

 

现在他已经可以坦然的回忆起之前的一切,那些嘲笑和质疑,谩骂与侮辱。他想,人总是会犯错的,犯错并不可怕,赖在地上怯弱的不敢爬起来才会真的没有希望。

 

身旁的人们都在低头默默念着什么,暗暗的光线中,有人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轻轻的回荡在建筑里。

 

像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齐思钧也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上帝,我愿向您虔诚的许愿——

 

一愿家人亲友平安健康此生

 

二愿岁月静好天下太平无忧

 

三愿所有爱我的人都能被人回馈同样的爱

 

齐思钧睁开眼睛。其实他还有第四个愿望,留给自己。但他初来乍到不想让上帝觉得自己太贪心,于是把第四个愿望埋在心底。

 

我想,立刻见到周峻纬

 

 

齐思钧沿着山上的小路晃晃悠悠的走下来,这次的旅行接近尾声,他有些不舍,毕竟回去就意味着再次投入无尽的工作里,少了许多可以喘息的时间。可他现在更想见到自己的爱人,迫不及待的扑入他怀里,和他讲述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告诉他——他爱他。

 

他慢慢的走上回客栈的小路,现在他的方向感强了很多,不再是一下车就晕头转向的路痴了。

 

这场旅行,带给他的,比起散心,或许还有更多的意义。

 

客栈的门前站着一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像个假人。齐思钧感到有些奇怪,是在等人吗?可是这些天来,他也没有见过客栈有其他住户啊。

 

他缓缓走过去,那人也转了过来,他们远远的对视一眼。

 

齐思钧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不像话,几乎要冲破他的体内飞出去。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快步过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他几乎要跑起来——

 

上帝听到了他的声音。

 

齐思钧跑到那人面前,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吗,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全世界都在寻找齐思钧。”周峻纬站在他面前,歪着头,温柔的笑。

 

雪在他的肩头堆成厚厚一层,在黑色羽绒服的映衬下格外显眼。可齐思钧满脑子都是回来时远远看见他的那一眼——外人眼里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模样,仿佛一条被绷紧了的弦,终于找到了松弛的理由。

 

他的眼睛很亮。倒映着清晰的自己。

 

齐思钧鼻头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他犯下了错,被误解,被指责,被辱骂,可是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依然被更多人喜爱,惦念,牢记,更有人翻山越岭,淌水渡河,沿着他走过的每一步,坚定而温柔的带着全部的爱赶来,将固执的他,虚荣的他,自卑的他,任性的他,胆怯的他,纠结的他,脆弱的他,迷茫的他,蛮横的他……各式各样的他,全部的他——揽入怀里,告诉他,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可是,”齐思钧轻轻的说,“只有你找到了。”

 

“当然。”

 

周峻纬走上前,牵起他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就像是在惩罚刚刚的那句话——他找到他,明明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全世界我最爱你。”

 

 

 

 

 

 

 

尾声

 

 

齐思钧轻轻翻了个身,小心的努力不吵醒身边的爱人。他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相拥而眠,这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过于拥挤,可他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窗外透露着隐隐的微光,天就要亮了。

 

他伸手从床头柜够来了周峻纬带来的那张电话卡,插进了手机里。

 

短暂的开机卡顿之后,他重新下载了一些软件。这几天来各式各样的信息层出不穷的涌了上来,他耐心的等着它们一一平复,才点进微信。

 

置顶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和下面无数的99+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他就这么点了进去。

 

那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话,看时间,正是齐思钧离开的那一天——

 

 

老齐:

 

我现在正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回想着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猜你可能逃跑了,此时正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拒绝所有人的善意。

 

我并不想说,这一切都没什么,只一味的告诉你要相信自己,你很优秀。我曾经以为是我没有给你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可后来我发现,你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不断的质疑,猜测,恐惧,不允许自己犯错,害怕连累周围的人。

 

可是,亲爱的,我想告诉你——你可以犯错,你也可以黑暗,但你并不只是这样。你更应该去探究自己,定义自己,选择自己,打破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牢笼,因为这样的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带着光和暗,真实的,自由的人。

 

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未来选择怎样的道路,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敞开怀抱,迎接着我的齐思钧。

 

现在,飞机就要起飞了,可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讲,只能当面讲给你听了。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可是没关系,因为我一定会找到你。

 

 

 

“老齐?”周峻纬动了一下,手在被子里摸索着,直到找到齐思钧的手,才十指紧扣着停下来。

 

“什么时候了?”他迷迷糊糊地问。

 

齐思钧抬起头,望向窗边——那一缕微弱的晨曦慢慢撑开了黑色的天地,有什么东西贴在了窗户上。他定睛一看,是一片小小的雪花,棱角分明的舒展着

 

“峻纬。”

 

“嗯?”

 

“下雪了。”

 

黎明时分有些寒峭,天空仍是一片黑暗,可山峦已经微微发白。他们两个人躲在被子之下,交换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亲吻。

 

从暮雪回风到天光乍破,你要相信,有人历经百般波折寻找你,拥抱你,赋予你同样的爱与包容。

 

如果你还没有遇见,那么爱你的人一定正在路上。

 

 

 

 

 

Fin

谢谢每一个看到最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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